画梦缘起
一位内向男孩的自我疗愈
走进展厅,约600件关于梦的画作铺展在白色的墙面上,让观众仿佛走入了一个梦的容器。而这些仅仅是李洋多年来记录梦的画作的一部分。从17岁开始,李洋用几十个日记本、共三十万字记录下他的梦,并陆续将这些文字绘成近两千幅画。展厅中的画作按照主题分为几类,有关于自己、家庭的梦,有关于学校、从小生活的社区的梦,还有一些抽象荒诞的梦,其中有山林、城市、动物、外星人……
上中学的时候,李洋是一个看起来外表普通、甚至有点土气的男孩,性格内向、不善言辞的他,梦里却享有一个瑰丽的世界。有时白天做作业时,他也会不由自主想到梦里的情形,“我想干脆把它记下来吧。”在李洋保存的一个破旧的小本子上,年少的他凌乱地记下醒来后还记得的梦,并编上号码:“266,一大团乌云降临操场”“281,午夜的月亮船”……
偶然间,李洋从报纸上看到了比利时著名的超现实主义大师保罗·德尔沃的作品,画中情境顿时触动他对梦境的记忆,李洋开始尝试将自己的梦画下来。
随着自己画梦越来越多,李洋对此越来越熟稔,他如同一个梦的捕手,用笔留住梦里出现的意象,也记下一个青春期男孩的成长心事。在展出的作品中,有一幅画的主体为一棵大树,树上有许多闪闪发光的生物。“当时我遭遇了校园霸凌,心里很难受。梦见这棵树后,我醒来时抑郁的情绪忽然不见了。”多年后李洋阅读了荣格关于梦的理论,“儿童在成长中比较艰难的时期,集体无意识会显现一个强烈的原型。梦对于那时的我,就起到了缓冲带的作用。”
在这个男孩天马行空的梦里,还出现了一所神秘的美术学院。年少的李洋所知道的唯一一所美术学院就是中央美术学院,这个梦给他带来了鼓励,让他考上了央美,继续画梦的工作。
“痴人说梦”
一项认真持久的科学研究
提起梦,人们总会想到一个词——“痴人说梦”。但在李洋看来,梦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研究对象。“弗洛伊德、荣格等学者对梦都有科学的研究,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”
李洋所画的梦并不具有统一的绘画风格和形式,油画、水墨、水彩乃至iPad等都被他用来作画。统一的画风固然有利于艺术家的市场,但李洋却认为这样无法还原梦境多变的风格和内心的体验。“因为梦是难以琢磨的,梦总是在变,我用不同的方式去接近不同的梦。”
画梦的艺术家里,人们总会说起达利,但李洋认为,梦的样子远远不止达利画的一种,有时伟大的艺术品也会禁锢个人鲜活的想象力,需要一代代艺术家画出属于自己的梦。记下并画出梦,是一件耗时耗力的事情。“基本都是在生活和工作缝隙时间中画的,然后根据主题归档、分类、总结和梳理。”
在此次展出的作品中有一类,那就是“遗忘的梦”。李洋说,自己在日记本上记录的大约有200个梦,在想要画的时候发现已经不记得了,只能根据文字再创作,归于此类,与其他作品区分开。“对我来说,画梦就像一项基础科学研究,它是基于梦本身的,不能生造出来。”
“也可能画梦这个事情到最后被证明完全没有意义,浪费时间,但是我至少也能给后来者提供一个引以为戒的例子,那是另一种价值。”李洋说道。
画更多人的梦
让展览成为治愈心灵的解压阀
“梦是隐秘的东西,拿出来给大家看很需要勇气。”李洋说,自己在将部分作品展出之前犹豫了很长时间,“但艺术工作者的命运就在于此,打动人的作品要出于真实体验,当我把个人的体验用艺术的形式呈现出来后,让更多人有同感,这种体验就不只是属于我个人了。”
有些朋友知道李洋画梦之后,也会请他帮忙画梦。“网络上有人私信我,告诉我他做过怎样的梦。一开始我会不知所措,感觉到对方很信任我,就把这些梦收集起来。”通过一个个梦,李洋深深体会到,许多外在普通的人,内心世界都很丰富。他们的梦不仅是关于周遭的生活,还有的是关于创伤记忆,以及对宇宙的哲思等。
2015年,李洋发起成立“梦研究所”,在他租的公寓房间里陈列着他多年来关于梦的作品、资料、日记,同时也收集了许多人的梦境记忆,既是他存储梦、进行研究和创作的空间,也可以为艺术史与心理学工作者提供研究资料。
在展览现场,有一件特别的作品,它的画面十分庞杂,由很多人的梦组成。李洋将收集到的关于梦的投稿编织在一起,形成一张梦之网。还有许多人填写的“梦的登记表”,表格中有做梦者的年龄、职业,梦的颜色、内容等。从奇幻故事到历史记忆,被登记的梦境既是做梦者个人的体验,也是文学艺术创作的灵感来源。
有观众告诉李洋,自己很多时候不好意思跟别人谈起自己的梦,而展览就像一个解压阀,提供了一个可以谈梦、疗愈心灵的空间。
“我很好奇自己以后会做什么梦,人生最后一个梦是什么,它们与人生经历、社会历史会有怎样的关联?”李洋说,他的画梦工作,将会一直持续下去。